第六章 营救（上）
齐楚月被困在了网络里。准确地说，是她的意识，被困在了秦芊芊设计出来的这个任务系统里。
早在意识网络最初兴起的时候，就有人提出过这样的疑问，人的意识，会不会因为某种原因，被困在虚拟的网络中。这也是当初“辉煌”集团，几乎被全世界攻讦的最大原因。因为，对于动物来说，大脑这个器官，太重要，也太脆弱了。即便是被坚硬的头骨牢牢保护着，在受到强烈的撞击时，依然会受到损伤。
而意识网络，或者说是俗称的神经网络，在大多数人看来，根本就是将脆弱的大脑，毫无防备地暴露了出来。毕竟，自打计算机网络诞生的那天起，黑客这个群体，以及病毒这种恶意程序，就从没缺少过。
人类，很多时候都是有被迫害妄想症的。就比如，你吃饭喝水的时候，会忍不住去想，会不会被噎着、呛着。过马路的时候会想，万一有辆车突然冲过来怎么办？而这意识网络，人们同样会担心和害怕。比如沉迷网络，比如混淆了网络和现实。林林种种的担忧里，大家最害怕，更多的是自己的隐私。
每个人的脑子里，都藏着不愿、甚至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。若是在自己用脑波传感器联网的时候，突然想起了这些秘密，那会不会被脑波传感器传到网络中去？更何况，网络上还有黑客，有病毒，有木马，这些东西，会不会反过来利用脑波传感器这个网络接入设备，窃取到自己藏在意识深处的隐秘？
对于以上种种的担忧和质疑，齐辉煌用无可辩驳的事实，反打了所有居心叵测者一记响亮的耳光。他向全世界做了一个视频直播，直播的内容，就是那些人们担忧的问题。他用事实向大众证明，脑波传感器，仅仅只是一个信号的接收和转换设备。就好比传统的键盘和鼠标，你不去敲击按键、不去移动光标，它是不可能主动把信号输进计算机的，更不可能存储你任何不想人知道的秘密。你见过有去攻击鼠标键盘的黑客，或者能感染输入输出设备的木马和病毒么？拜托你先搞懂黑客的攻击手段，以及病毒、木马的工作原理之后，再说话好么？
可现在，这原本绝不可能发生的情况，居然发生了。而且，这个被网络给困住了意识的人，还是齐楚月，他齐辉煌的亲外孙女。
难道，这就是“女娲”所说的那个可能存在的bug？可是，为什么会这样啊？
齐楚月的眼睛紧闭着，长长地睫毛在不断地抖动，连整个身躯都在跟着微微颤抖。她一定是遇到了危险了，不然，那白皙的小脸上，不会满是害怕和惊恐。
“楚月……”
打开舱盖的那一刻，她就被齐楚月这如同在做噩梦的模样给吓坏了，急忙就想摁下拟真舱的紧急断网开关，可“女娲”阻止了她。
“女娲”告诉秦芊芊，要是现在从外部强行断掉网络连接，那齐楚月的意识，恐怕就得永远留在网络空间内，再也回不来了。
“怎么会这样？”“女娲”自然不会骗她。所以，听“女娲”这么一说，秦芊芊立刻就急了，“不行，我得进去，把她救出来。”
“不行！你不能进去。”出乎秦芊芊的意料，“女娲”直接拒绝。
“为什么？”秦芊芊扬起头，用一种倔强的眼神看着墙上的摄像头。只是，那双满是倔强的眸子里，不知何时，却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。
“你进去能干什么？把自己也搭进去吗？”“女娲”似乎有点生气了，声音变得有些激动。“在网络中，我难道不比你强吗？这整个网络都在我的身体里，我都没法把她带出来，你进去能干什么？你以为我没试着救她么？一发现不对，我就准备将她踢下线，可是我踢不了。那个bug，就相当于把她困在一个独立的空间里了，连我这个主宰者都无权进入。你明白吗？”
秦芊芊愣住了，大瞪着眼睛，原本紧咬着下唇的嘴，也张成了一个小小的“O”。“女娲”居然会生气，还会发这么大的火！于是，她那点儿倔强的坚持，在“女娲”这一通怒火面前，被打了个七零八落。
怎么会这样？她喃喃着，似乎是在问“女娲”，也似乎是在问自己。而后，又换了一个问：“怎么办？”
“还是得派人去。”沉默了一会儿，“女娲”忽然说道。
“什么？”秦芊芊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。“你不是说……”
“嗯！你不能去，我进不去，不代表别人进不去。”
“那谁能进去？”
“不知道！”
秦芊芊突然觉得，这电脑有了智慧和情绪，看来也不好，因为，她能把人活活急死。好在，“女娲”不知道她心头的腹诽，也没让她急太久。
“有办法了。”“女娲”的声音有些雀跃，让秦芊芊错觉，有个人类的女子，正在这雀跃的声音中蹦跳。
这次，没等秦芊芊问，“女娲”就把她想到的办法说了出来。她说，她刚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所有的代码和运算逻辑，都没有发现错误。那么，出漏子的地方，应该就是这个任务本身，也就是秦芊芊设计的这个任务内容。而她想的办法也很简单，既然齐楚月能触发这个漏洞，那么，自然还有别人可以触发。至于谁能触发，那就是个概率问题。故而，解决的办法就是，让更多人进入这个任务副本中，只要谁能触发这个bug，她就能趁此机会，进入那个不受她控制的空间，然后，强行改写运算规则。
这个办法……和自己进去有区别么？
秦芊芊本来想说的，可一想起刚才“女娲”那怒火冲天的样子，又赶紧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。
“小芊芊，怎么样？我这办法不错吧？”“女娲”邀功似地问道。
“唔……大概……可能……不错吧！”秦芊芊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哼！看你这样儿我就知道，正在心里说我不靠谱。梁汉声不是正在用你设计的任务程序挑选队员，我现在找他去。小丫头片子，你就等着瞧吧，看我怎么把人给你救出来。”
刚才应该躲开摄像头的。秦芊芊捂脸，尴尬得不行。正想解释一下，“女娲”却不理她了。显然是找梁汉声去了。
装甲步兵学院，模拟训练中心，主控大厅。
梁汉声手腕上的个人通信终端快速地震动了起来，抬手一看，发来通信的竟是基地的超级智脑。“女娲”找自己做什么？带着疑问，他将耳麦挂自了耳朵上。
“梁少校，有件事情，需要你的帮助。方便说话么？”通信接通后，“女娲”的声音从耳麦内响起。
“稍等。”说着，梁汉声起身，一路走出大厅，穿过走廊，来到了楼梯口。这里有个小阳台，可以看到楼下树木和草坪。还有个可以扔烟头的垃圾桶。
“好了，现在可以说了。”梁汉声拽出一根烟塞进嘴里，再用打火机“啪嗒”点燃。
“以下事情，需要严格保密！”“女娲”先定下了基调，然后才开始向梁汉声叙述事情的始末，最后是命令，以基地主控计算机的身份，向梁汉声下达营救齐楚月的命令。
“不需要那派那么多人。”梁汉声半眯着眼，左手的两根指头夹着烟卷放在嘴边。意识网络居然能困住人的意识，而且，现在被困的那个，还是齐楚月。这世上叫齐楚月的人或许很多，但能劳动“女娲”出面的，不用想都知道是哪个。
“女娲”的意思，是让此刻正在任务系统中接受考核的学员，进入她的网络中，以碰运气，或者说是拼概率的方式，再次诱发那个bug。就相当于在无数把钥匙中，找到那把能够打开门的。只要门打开了，“女娲”就能进入其中，把房间的控制权拿回来。
可梁汉声认为不需要。身为曾经的特战军官，一名优秀的特种侦察兵，那如同天赋般的敏锐洞察力，让他发现了这其中的关键。
齐楚月在秦芊芊替自己设计的这一套任务系统里，在被bug困住之前，就同现今正在任务系统中的学员们一样，完成了很多系统随机分配的任务。但是，她每一项任务的评分，都是3S！这姑娘，不来703特勤队，是不是太可惜了？
没错，老梁这心里面已经在开始琢磨了，琢磨怎么把人齐楚月小姑娘忽悠进特勤队。但在这之前，还得先把她救出来再说。
派谁去呢？梁汉声咧着嘴笑了。3S的评分，而且，现在就在任务系统里。林岳啊林岳，你小子，这简直就是狗屎运啊。先不说英雄救美这种桥段，多少男人梦寐以求？就凭齐楚月这“辉煌”集团小公主的身份，得令多少人趋之若鹜？
你小子，该怎么感谢老哥我？嗯？
“林岳？你确定只派他一个就可以？”“女娲”对梁汉声的迷之自信提出了疑问。“事关重大。梁少校，你确定么？”
“当然！你看他的任务评分。”梁汉声答道，他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。还有一点梁汉声没跟“女娲”说，那就是，他作为军人的直觉告诉他，这个任务，林岳那小子一定能完成。可“女娲”终归只是台电脑。电脑的世界里只有数据，理解不了人类的直觉。
林岳自然不知道外界所发生的事情，也不知道，此时，正有一台超级智脑，还有一个叫梁汉声的家伙正在盯着他，更不知道，因为梁汉声的“直觉”，他就要去充当一把钥匙，打开困住了齐楚月的空间。他只知道，自己眼前的场景又变了。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样，说变就变，不给人任何心理准备的时间。
这是第几次了？
他一边打量着，一边把眼前这个世界，与之前作起了比较。
这是一片草原，很大很大的草原。齐腰深的野草中，点缀着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花。红的、黄的、白的、紫的……星星点点，洒布在深绿的底色上，宛如一张织锦的绿毯，说不出的漂亮。
自打从战术考核场莫名其妙地进入那片石林开始，再到后来沙漠、冰原、沼泽，每一个场景，虽然风格迥异，可环境都是同样的恶劣。更遑论，还有那些奇奇怪怪，任哪一种，都能让人头皮发麻的生物。以致他一度在心里腹诽：这些乱七八糟的任务，到底是哪个坑爹的设计的？
石林里的行军蚁；沙漠中十几米长、粗若水桶的沙虫，以及那光尾巴都足有一米长的毒蝎；还有冰原上，爬满了峡谷两侧的冰蛭，这一条条小臂大小的虫子，能瞬间将一头小山般的冰原猛犸冻住再吸成干尸。至于沼泽，才刚刚从那烂泥潭里出来的林岳，甚至不想去回忆。
黑乎乎的淤泥上，气泡在“咕咚咕咚”地翻滚。与这些气泡一起翻滚的，是一团团像蛆又像蚯蚓的虫子。它们抱着团在淤泥中**，层层叠叠，光看一眼，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，不寒而栗。这还只是浮在沼泽表面的，而沼泽之下，还有东西在游动。厚厚的淤泥虽然隔绝了视线，让人无法看见那些东西的长相。可战场侦测系统，却能勾勒出它们大概的轮廓。有的像蛇，很大的蛇；有的又多了四条腿，也不知是鳄类还是蜥类。它们在淤泥中穿行游动，连带着那上面的淤泥，也跟着起起伏伏。明明悄无声息，却偏偏最令人毛骨悚然。
“停！打住！不许再想了！”
林岳猛地晃了晃脑袋，强行中止了这令人浑身不适的回忆。深吸了几口气之后，他又把目光放在了身前的草原上。
刚好有风拂过，视野之内，所有的花和草都开始随风摇摆、起伏，如涟漪、似海浪，一圈一圈，一层一层，一直延伸到了看不见的远方。
很美！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，大摊着四肢，躺在了厚厚的草垫上。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芬芳，他**着鼻子，贪婪地嗅着，只觉这才是生命该有的味道。
可偏偏就在这时候，信息终端“滴滴”地响了起来。接着，是一个冷冰冰的合成电子女声，用呆板的声音说，“准下士林岳，请即刻执行新任务。任务地点：草原中心古神庙遗址。任务目标：寻找失落的神器。任务限时：1小时20分钟……”
“都不能让人歇会儿么？”
林岳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咕哝着，颇不情愿地睁开眼，坐了起来。拉下护目镜，光屏上开始流动起任务的内容。一如那个电子女声呆板的提醒，任务的地点，是在距离自己100公里的草原中心，那里有座古代的神庙。至于是个什么神庙，却没有更详细的说明。然后，寻找失落的神器这个任务目标，也是槽点满满。因为，同样没有关于这神器的介绍。倒是这个任务限时，1小时20分钟……
林岳“腾”就蹿了起来，拔脚就开始往前跑。100公里的距离，按装甲的正常行军速度，也就1小时走80公里。可这任务却是限时的，如果自己不抓紧点儿，万一路上出点儿什么状况，这1小时又20分钟的时间，都不够自己赶路的。
虽然，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儿，老是在肚子里嘀咕别人，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，可谁让他把任务都设计的这么折腾人呢？
所以，林岳又忍不住腹诽了一下那个设计任务的家伙，但一想到终于有了明确的任务提示，他这心里，又平添了些期待和兴奋。
是挺坑人的，不过，总算不再是“未知”了，不是么？
